2025年7月,西安外國語大學“覓泥土馨香,尋秦川犁筆”三下鄉團隊來到陜西省鄠邑區西郊村進行實地考察,對清潔工詩人劉英桃老師進行了采訪。當我們來到英桃老師家時,這位50歲的環衛工人工裝袖口沾著塵土,圍裙兜里卻露出半截磨破的筆記本,紙頁上密密麻麻記著短詩——掃帚揚起的塵埃與筆尖流淌的文字,在她身上奇異地交融成生活的二重奏。
一、一本刊物點燃的文學星火
劉英桃與文字的緣分,藏在一場熱氣騰騰的義務勞動里。那年村里的柳絮絮老人要辦活動,正在清掃街道的她放下掃帚就去搭手,擦桌子、擺板凳,忙到日頭偏西。本想取回落在活動現場的水杯就走,卻被桌上一本《澇河詩話》勾住了眼。
“最后一頁說要征稿,我瞅著那鉛字發愣,”劉英桃摩挲著筆記本封面,指腹的老繭蹭過紙頁,“咱沒念過多少書,連鋼筆字都寫不周正,哪敢往刊物上湊?”這份猶豫藏在心底兩年,直到2022年疫情來襲才被打破。
那時村口的大喇叭天天喊著做核酸,鄰里碰面的問候從“吃了沒”變成“做了沒”。這個帶著煙火氣的細節,像顆種子落進她心里。“凌晨掃街時琢磨,回家哄孫子時也琢磨,就想把這日子記下來。”她蹲在路邊石階上,用撿來的半截鉛筆頭,在煙盒背面寫下了第一行字:“棉簽碰著嗓子眼,日子也得往下咽。”
真正讓她踏穩創作步子的是《曬麥》。那年夏天,她頂著正午的日頭下班,見幾位老師正幫鄉親翻曬麥子,麥粒在陽光下滾成金河。“大家汗珠子砸在麥秸上,笑聲比蟬鳴還響。”她回家就著臺燈寫了整夜,把麥香、汗味和說笑聲都揉進詩里。這篇作品后來發表在《澇河詩話》上,拿到樣刊那天,她把雜志壓在枕頭下,翻來覆去看了半宿。
二、在忙碌夾縫里擠出來的詩意
凌晨四點的街道,掃帚劃過路面的“沙沙”聲是劉英桃的起床號。她負責的路段長兩公里,從菜市場到中學門口,果皮、紙屑、落葉得掃三趟才干凈。中午兩班倒的間隙,她常蹲在便利店屋檐下啃冷饅頭,塑料兜子里裝著的筆記本,是她唯一的“奢侈品”。
“一天在崗十小時,回家還有一歲多的孫子要抱。”她的生活像上了發條的鐘:清晨掃街,午后保潔,傍晚哄娃,深夜趁家人睡熟了,才能趴在炕桌上寫幾句。有次剛寫出“路燈把影子拉得老長”,孫子突然哭起來,她趕緊把紙塞進炕縫,抱起孩子輕輕拍著,“等娃睡沉了,那點靈感早跑沒影了”。
家人成了她最堅實的后盾。兒媳婦發現她總在哄娃間隙偷偷寫東西,某天主動接過襁褓:“媽,你去寫,我帶娃、做飯,啥都不用你操心。”現在每個周末,兒媳婦都會把孫子帶出去玩半天,給她留出完整的創作時間。“家里人不說啥大道理,但知道我稀罕這事兒,就夠了。”劉英桃說著,眼角的笑紋里盛著暖意。
她的作品里全是這樣的生活碎片:凌晨五點的露水打濕褲腳,收廢品的老漢哼著秦腔,中學生把空瓶塞進她的保潔袋時說的“謝謝”。“我寫不了風花雪月,就寫眼皮子底下的真事兒。”她翻到一頁寫環衛工的詩,“掃帚是筆,街道是紙,咱掃過的路,都是能入詩的景。”
三、不追潮流的創作初心
劉英桃的手機里沒有抖音、快手,屏幕上只有通話和短信兩個圖標。“不是學不會,是覺得日子夠忙了,沒空看那些虛的。”她更愿意把時間花在觀察上:看那位天天扶老父親散步的年輕人,記他彎腰給老人系鞋帶的動作;聽菜市場攤主的吆喝,琢磨那些帶著土味的押韻詞。
加入陜西農民詩歌學會兩年,她認識了苦果、王連生等作家朋友,卻很少參加線上交流。“他們說我寫得‘土’,我覺得土才實在。”前陣子剛認識的楊老師勸她試試寫小說,她搖搖頭又點點頭:“先把短詩寫扎實了,等啥時候能把曬麥的場景寫出三頁紙,再琢磨別的。”
采訪結束時,夕陽把她的影子投在剛掃干凈的路面上,掃帚斜倚在墻角,筆記本攤開在桌子上。筆尖劃過紙面的聲音,和遠處傳來的蟬鳴一樣清亮。“只要還能掃地,還能拿筆,這字就會一直寫下去。”
圖為實踐團成員采訪劉英桃老師 通訊員 杜豫貞 攝
這位在塵埃里拾撿詩意的勞動者,用最樸素的堅持證明:文學從不在云端,而在掃帚劃過的街道上,在哄睡孫子后的臺燈下,在每個普通人認真生活的褶皺里。